*个人想法,冲动操作。
*peace&love
我这会儿站在她家里,实在是尴尬得不行。
在这么个世道,她过得着实不错。我来半天了,还没见到人。她的——也许是个随身丫鬟——操着南方口音,手脚利落地倒了茶,招呼我坐下。
我没敢坐,她那是沙发,皮制沙发,纯白色,我用手抹一下,都能给它摸成碳。
那姑娘跟我说,小姐一会儿就出来。
我手足无措地点头,突然就想起了我的未婚妻,那时我去见她,她家的丫鬟也是这么讲话,讲小姐一会儿就来,不过那时候,我不像现在这么手足无措。
于是我便又骂了一遍死啦死啦,我希望扒了他的皮,来做这张好沙发。
我站着还没骂完,就有人轻轻地捅了我的腰,我闪到一边儿去,香味儿便从我身边飘过去,我就听着高跟鞋哒哒地,停在了沙发边,人就落在了沙发里。
我就瞟了一眼她,她卷发洋妆,我看到了她的嘴角,看她应该是在笑,就低开了头,这样的我的眼睛就落在了地上。她的脚踝,在肉色的丝袜里。
她也确实在笑,她问话的声音都透着笑,语调是起伏荡漾的:“东西呢?”
我手忙脚乱地翻,把死啦死啦给的东西翻出来。多么精细,一条丝袜两块香皂半块檀香,包了三层,决然不会沾上一点儿孟瘸子的灰。
丫鬟来接了过去,放在了桌子上。
我的任务完成了,我朝她鞠躬——我为什么要鞠躬?——我说:“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她笑了:“你茶没喝。”
于是丫鬟把茶端过来,我接过来咚咚地灌。
她翻开厚实包裹的包,自言自语:“怎么叫你来呀?”
是啊,我也纳闷,怎么就叫我来呢?
然后我想起来了,为什么会叫我来。
***
那天我就不该在街道里拐那个弯儿,因为我一拐弯,就看见了我的团长蹲在墙上,正是要往下翻的时候,他衣服已经先一步被扔过了墙,脏兮兮地落在地上的草里。
他显然也看见了我,这让他矫捷的逃跑顿了一顿。
他看着我,我看着他。
于是我转身就跑,只听见后面一声沉闷的落地,他翻下了墙,朝着我跑过来,边跑边说:“三米之内。”
我装着没听见继续往远处瘸,他穷追不舍。
我瘸出了新速度,简直瘸出了风采,要不是国难当头,我应该去参加瘸运会。我知道他叫我干什么,这家伙在墙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了,他没穿鞋,虽然我不知道他打算怎么用我,但“用我去拿回鞋”的路子是跑不了。
可是我没能跑掉,他一把搂住我的脖子,把我往后扥:“你今天怎么瘸得这么快?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冲着我耳朵,好像要塞给我一样,我使劲扒拉他,没扒拉开,但我的反抗还是有所效果,他晃悠了我几下,松开了手。
他光着脚站在地上,但还是充做神气十足,扬着脸,低着眼看我:“跑什么?”
我恭敬地站好:“回团座的话,春宵一刻值千金,我没钱,看不起。”
他有些悻悻,整了整自己的腰带,朝他逃出来的房子扬扬下巴:“知道是哪儿吗?”
我仍旧恭敬:“狡兔三窟。”
他踹了我一脚:“好好说话。”
我好好说话了:“您叫我干什么?我能干什么?”
他朝那房子走过去,还叫上我:“过来。”
于是我们俩就站在他跳出来的墙下面,他把自己的衣服捡起来,拍打拍打又穿上了。
我靠着墙:“正主回来了?”
他闷声闷气:“嗯。”
“我斗胆问一句,咱还不走,是因为您鞋还在里面吗?”
他白了我一眼:“你有办法啊?”
我明白了,他不打算用我去拿回鞋,那我就放心了。
他又瞪我一眼:“笑个屁。”
我不笑了:“那这样,我回祭旗坡去给您捎双鞋过来?”
他很烦恼地大挥了一下手:“不用。你就站这儿。”
我真是不理解了:“合着您听墙角也要人陪啊。”
他转过脸看我,什么也不解释,嘚嘚瑟瑟:“三米之内。”
我认命了,靠了个合适的位置,打算坐下来。
我这么一换位置才发现,丫的大门开得好似龙王出海,我赶紧往边儿偏头,指了指:“你那个……”
他愣了一下:“什么?”然后低头发现了,讪笑着转过身,去拉拉链:“失礼,失礼。”
他说着不好意思,实则毫无不好意思。
他拉完转过来,看我仍旧往一边儿偏头,凑过来:“至于吗?”
我确信他是真的无聊,在我们不清楚还要多久的等待中,他开始给自己找点儿事干了。
我推开他:“不至于不至于。”
他啧了一声,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我的脸:“你刚才从哪儿来?”
我转过脸站直:“哎,我怎么发现这不是上次我跟阿译长官看见的那家啊,您换了啊?”
他用一脸看透我转移话题的表情,顺水而下:“你嫉妒了?”
我摆手:“不敢。”
他挑着眉毛笑:“也对,我听迷龙说你有个……”
我赶紧插话:“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,要不我翻进去给您拿?”
我又一次转移话题,因为我没什么好聊的,我在禅达晃晃悠悠,晃悠几次无事发生,没有什么话题能跟他讲。
现在实在是无聊,他攻击我,我反击他,我们俩像两条泼皮狗,互相朝对方吐口水。
他看我每次都转移话题,忽然亮晶晶地笑起来,朝我凑过来,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孟家小子今年二十有四?”
我看他,等他说话。
他继续:“闻过春花香?”
贱不贱?甚至不问我摘没摘过。
我厚脸皮这方面是断然比不过他,于是我低头:“不比鸦片团,到底机会多。”
他呛了一下,进而无耻更甚:“那确实,闻花、摘花、摧花,春天开,秋天败,冬天游进鸦片馆。”
我着实没法回,就胡乱地望了望后门,没有动静。
他伸手捣了下我:“你没个什么相好?学校里也没有?”
我又望了望后门,还是没人出来,哪怕出来个捉奸的呢,治治他百无聊赖的死缠。
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:“那就是真的啦,你。”
我看他,等他憋个什么恶称。
他没有。
他突然收起嬉笑,伸手捏着我的下巴,扬起来脸,盯着我,给我下判词:
“雏儿。”
很难形容他的表情,一半是来自男人看男人的轻蔑,另一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,更像是来自对“雏儿”这个词的联系,而非我个人。那是一种凡俗街尾的男人们在谈到“雏儿”时自然的表情,揉着贪婪,像用眼舔过来。
即便明白他只是在配合语言呈现一种状态,我还是愣住了。
等我反应过来,已经一巴掌呼将上去。
呼完,我愣了,他也愣了。
然后他松开捏我的手,捂着被扇的半边脸笑了,我确信我的巴掌并不疼,他笑得靠在墙上,然后看我:“你挺……你挺……”
他在“刚烈”、“矜持”中挑着一些能形容我的词,能同时嘲笑我而不至于羞辱,未果。
我转过脸,想装做没事发生。
他涎笑着揽过我的肩,贴上来,不愿意放弃攻击我的机会,搜肠刮肚地想着话:“战乱年代,童子从戎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,那后门终于有了响动,我对着那门,死啦死啦背对着门,他什么也看不见,但他能听见动静。于是这孙子蹭地立正,背起了手,大声朝我喝:“建议不错,再接再厉。”
我看清了来人,踹了他一脚,他明白了,转过头去,凑到他那位懒洋洋靠在门框边的花。
我明白这孙子要我在这儿干什么了,假如出来的是那位军需官,我就是他街边训兵的手下。
女人用两根手指头拎着他的鞋,死啦死啦弯着腰伸手去接,女人没递给他,扔在了地上。
死啦死啦便蹲下去穿鞋。
女人注意到我的眼神,转向我,我便转开去。
我听见她说:“挺能等啊。”
死啦死啦站起来,凑近她,几乎把她裹住,压着声音笑着说:“没等多久啊。”
女人也笑了:“是没等多久啊。”
这一对儿奸夫……
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想完,女人朝死啦死啦胯下掐了一下:“你怎么办的?”
这个贱人说:“我有副官。”
女人似乎很喜欢这种玩笑,她笑得有些晃荡,几乎失了态,死啦死啦伸手拉住了她。
即便知道这是个玩笑,我也愤怒了,可我不能当着女人的面愤怒,因为这是玩笑。
我背过了身,迈步走。
我等着这家伙洋洋自得的“三米之内”,好像他开了我的玩笑我也不能走开。
但死啦死啦的嬉笑停了,他突地站着,声音严肃,道了个别:“走了。”
接着跑到了我的身边。
我低着头,朝前走,他弯下腰,凑到我面前看我的脸,我把他推开。
他挠了挠头,走在我旁边。
然后他明知故问:“是这条路吗副官?带错了拿你是问。”
我白了他一眼:“我去跳怒江,您往哪儿去啊?”
他乐了:“那同去同去。”
于是我们回祭旗坡去。
***
撞见狡兔的一窟,代价就是在他没空的时候帮他去送东西。
于是我站在这里,回答女人的问题:“我是他副官。”
女人翻着包:“有什么新鲜的?”
我鬼使神差地回:“丝袜……是黑色的。”
她停了,抬头看我,手上勾着那条新的黑色丝袜,脸上慢慢浮上揶揄的笑,来自女人的揶揄的笑,我明白是什么意思。
幸好我脑袋转了,我补充:“团座特意吩咐的。”
她收了揶揄,低下头继续看了。
等茶也喝完,她也开口,我便得以离开。
回了祭旗坡,我趴着土坑边拿望远镜望对江的时候,还觉得那香味儿萦绕不散。
然后我腰就被人捅了一下,死啦死啦闪过去,躺倒在他自己的床上,笑嘻嘻地看着我:“送到了?”
我转回头继续看对岸:“没有,我用了。”
他枕着手臂:“穿上了?那我看看。”
我不说话了。
他又坐起来:“她说你骨头软。”
我想起来这对奸夫淫妇捅我,连地方都是同一个,这对无话不谈不提小太爷就完蛋的奸夫淫妇,我诅咒他们回回见面都碰见军需官,次次拉手都要聊小太爷,屁事都干不了。
我索性气死他,转头看他:“下次要器械,能不能我替您去?”
他撇嘴:“想得美。”
然后他又眯起眼睛:“要不我带你吧?”
我没转头,觉得可笑:“这怎么带?”
他过来揽我的肩:“手把手教。花花草草我都懂点儿的。”
我装没听懂,耍流氓我比不过他,他反正在扯淡,让他赢就好了。
他果然对我的无力还击满意了,得意洋洋地又躺回了床上。